薛湘灵（吕洋饰）与“锁麟囊”。

右图：薛湘灵带儿子回娘家。

下图：薛湘灵遭灾后在赵家为奴，“上楼寻球”，见到“锁麟囊”，百感交集。

吕洋在演、唱、念、做、舞之中展现出程派艺术的独特魅力，塑造了一个善良、阳光、性情率真、血肉丰满的薛湘灵形象，非常感人。

撰稿｜戴平

天津京剧院一级演员吕洋今年8月下旬专程来沪，冒着持续酷热，与上海京剧院合作，领衔主演了程派名剧《锁麟囊》，两个半小时的演出，一气呵成，炉火纯青，是一次对程派经典的虔诚致敬。天蟾舞台观众踊跃，掌声和喝彩声不绝于耳，吕洋数次谢幕，并清唱了一段才得以下台。

吕洋从小热爱京剧艺术，4岁便与程派结缘。吕洋的父亲是个戏迷，一次父亲拿出旦角各流派唱腔的录音带给吕洋听，当时她听的那段程派唱段，正是后来成为她恩师的李世济唱的。4岁的小吕洋一下子就爱上了程派。后受教于赵荣琛、王吟秋、李世济等多位程派名家，如今已成为程派第三代传人中的佼佼者。她形象靓丽、唱功精湛，自17岁首演《锁麟囊》至今已近30年，演出总场次已超过一百场。

在沪再次绽光彩

2007年，吕洋凭借《六月雪》在上海收获了第17届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主角奖。越剧表演艺术家袁雪芬给她颁奖时说：“吕洋，祝贺你！希望你能够带更多的作品到上海来。”这句话，给吕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时隔18年后，吕洋又领衔来沪主演《锁麟囊》，让这颗百年“珠玉”在上海剧坛上再次绽放出迷人的光芒。

吕洋这次来沪演出的《锁麟囊》，是著名剧作家翁偶虹根据《剧说》中一则《只麈谭》的故事创作的，表现了中华民族扶危济困、恩德相报的传统美德，是由程砚秋亲自设计唱腔的京剧程派经典之作。剧中讲述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富家小姐薛湘灵，在富贵无常的人世中，如何因当年的慷慨助人而得到报恩和救助的感人故事。

戏一开场，吕洋就赢得了碰头彩。吕洋在剧中饰演薛湘灵，程派韵味浓郁的经典唱段“春秋亭”，更是赢得了戏迷们的狂热鼓掌叫好。吕洋对程派的传承中规中矩，炉火纯青，特别是对其精髓拿捏得恰到好处。程派唱腔以二黄腔最美，高则行云流水，给人以舒适、亢奋之感；低则涓涓流水，如泣如诉，催人泪下。程腔特别善于运用低腔，细若游丝，若断若续，达到“声断意不断”的佳境。因洪水施虐，薛湘灵流落到卢家当佣人后的大段唱腔，是典型二黄腔。先是“二黄慢板”两句：“一霎时把七情俱已味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一腔哀怨，深沉抑郁，慢而不断，尽在其中。接着是慢板转“二黄快三眼”，道出“老天爷的一段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由低回转为激昂，快而不乱；接着是深长的咏叹：“可怜我平地里遭此贫困，我的儿啊……把麟儿误作了自己的宁馨。”这大段唱，嗓音婉转，起伏跌宕，收放自如，优美动听，以情带声地诠释了世事无常和对自己过去骄纵任性、颐指气使态度的忏悔。

吕洋在演、唱、念、做、舞之中展现出程派艺术的独特魅力，塑造了一个善良、阳光、性情率真、血肉丰满的薛湘灵形象，非常感人。吕洋的扮相端庄俊美，唱腔婉转且韵味十足，身段水袖变化自如，表演细腻入微，感情充沛。《换珠衫依旧是富贵模样》是剧中的一段著名的唱腔，它是薛湘灵沦为奴仆后突然改变命运、女主人让她更换珠衫时的内心独白。唱段中“问一问卢夫人便知端详”一句，揭示了剧中人物命运的关键线索。唱词通过描绘薛湘灵的复杂心境，展现了人物从富贵到落魄，再至获得福报、幡然领悟的人生历程，成为全剧的重要转折点。

在“化”字上下功夫

吕洋学程派，并非描红式的死学，她在“化”字上下了许多功夫，因而在演唱中有许多独特的体验和传神之处。程砚秋当年演《锁麟囊》中薛湘灵与母亲重逢时，有一个独特的“哭头”，是取材于一部外国影片中一位著名歌星的女声独唱歌曲，加以变化后融为京剧唱腔的。吕洋学程派，也是根据自己的声腔特点化入了许多独特的东西。专家们评价她的唱腔为“程韵洋声”，把程派唱出了高水平。“朱楼找球”一折是《锁麟囊》的重头戏，很讲究手、眼、身、法、步的技巧运用。上楼与否，她的心情矛盾得很，最后被逼无奈，只得一步一步、如履薄冰似地登楼而上。这里就要借助身段表演来传达她复杂的心理活动，上楼的动作很慢、很犹豫，随着上楼的几步身段，还有两次回首相望，表示心中担惊不安，成为一组优美又合戏情的舞姿。吕洋通过念白、唱腔及身段水袖，将薛湘灵为寻球被小主人逼上楼台、忐忑紧张的心情表演得淋漓尽致。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吕洋的水袖功夫十分了得。水袖实际是手的延伸，通过水袖表现手的各种形态，以这些形态表达一定的内容和感情，也就是让水袖说话。水袖的功夫和劲头,全在手指、腕肘和肩上（当然，还会有机地联系到身法和步法）。程派的水袖以“圆、曲、收、放”见长，吕洋的水袖功夫更是被誉为“行云流水，刚柔并济”。薛湘灵在朱楼上“寻球”的场面，表演出一系列漂亮的水袖飞舞动作，美得让人目不暇接。当她发现锁麟囊时的震惊与激动，被化作一连串水袖动作：先是双袖骤然翻飞如惊鸿振翅，后又徐徐地用水袖在空中划出弧线，仿佛将时间拉长、回到昔日赠送锁麟囊的情景，让观众感受她内心的震颤；接下来，又运用扬袖和旋袖，忽而显现朵朵莲花，忽又表现出彩虹骤裂，将自己目前处境的心头的哀痛一一展现；最后，单袖轻扬，指尖点向悬挂者的锁麟囊，那一瞬间的凝滞，比任何台词都更能传递“物是人非”的感慨。

这一场演出，近乎完美，除了吕洋用心用情用功的表现之外，上海京剧院的大力支持也是值得称道的。上海京剧院为她配齐了几位出色的配角和乐队，并紧张地合排了两整天，充分体现出“京剧一家亲”。吕洋正值盛年，处于表演艺术家的黄金时段。她的艺术发展的空间还很大。希望她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不断出新戏，不断出好戏，不断到上海来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