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丽珈
它会来吗?会的。它会来吗?会的。
这是《等待戈多》的台词,来自荒诞派戏剧鼻祖、1969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塞缪尔·贝克特的成名作品。今年是贝克特诞辰100周年。这部近日在上海国家舞蹈中心上演、由法国编舞家玛姬·玛汉1981年首演的舞剧《也许贝克特》(May B),通过肢体语言与戏剧性场景的冲突,以抽象而极具冲击力的舞台形式、细腻的群像和个体画像,呈现了人类生存状态的荒诞、时间的禁锢以及人性的复杂矛盾,深刻诠释了贝克特笔下荒诞派文学中的存在主义命题,这也是一部在44年后观看依旧觉得超前的先锋作品。
开场晚了的几分钟带来剧场的一些些躁动,然后剧场灯熄灭。可是它并没有立刻打开,很安静,很黑,人们和心都安静了下来,然后弦乐响起,灯一点点亮起。我们看到了如宣传照上石膏一样的群像。10个人还是石膏像?他们都涂着厚厚的石膏,据说涂了四层,黑绿白的身体颜料,甚至可能是石膏粉。
然后随着音乐,他们开始移动,对,移动,因为他们或者3个一组,或者5个一组迈着小碎步地挪动,笨拙、探索、毫无美感。艰难,进一步,退一步,好像生活。他们时而交会,时而分离,有时步伐整齐划一,有时无意识行动,他们的表情异常夸张。地上很多白色的粉尘,不知道是过往人留下来的,还是这10位留下来的,坚硬如石膏塑像最终也会变成一地尘埃,这一地尘埃是不是有更多不可见的、已远逝的辉煌呢?
据说这些人物都来自贝克特的作品,我能最直观感受到的就是《等待戈多》的文本启发,这部戏都聚焦“等待”。舞者全身涂满白粉,扮演衣衫褴褛的流浪者,以机械化的行进、重复的跌倒与爬起、快速跑动后定格,表现人在时间中徒劳的循环。然后就是来自观众席上方的哨声,和背景好像铁皮鼓的鼓点。每一次哨声响起,每一次鼓点响起,舞者都会立正集合,或者改变动作,好像行军又好像是机器人,生命在此刻沦为被节奏驱动的空洞流程。
蛋糕段落里有难得的温情,可是当你意识到长大一岁,就是减少一岁,暗示时间流逝的残酷性,这里你还觉得快乐吗?而且群体分享蛋糕庆生、拥抱亲吻的温情,立刻升级到争夺、咒骂、迁徙的暴力并存,是人类最熟悉的爱恨交织的生存图景,展现人类既渴望联结又常常陷入冲突的永恒矛盾。
这部舞剧的先锋之处在于,它打破了形式的边界,颠覆且革新了舞蹈语言。玛汉融合了雕塑(白粉躯体如泥土塑像),贝克特的戏剧台词和荒诞剧情,舒伯特的音乐混合哨声和喉音拼图,使舞蹈超越技巧展示,成为综合性的观念表达。《May B》,被翻译成《也许贝克特》。它就这样以舞蹈、身体为媒介,揭露了贝克特笔下人类存在的内核,在荒诞的等待中,人被时间奴役,又进行微小的抗争。
玛汉以这样超越单纯舞蹈舞台的作品,表达了自己的舞台诗学,完成了对贝克特作品最好的舞剧诠释,也完成你我对什么是活着,为什么活着的终极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