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13日 星期日
一点浩然气 千里快哉风(篆刻) “荔枝”随想 爬行治顽疾 弄堂“房客” 来一碗绿豆汤 我与浩然的一面之缘
第8版:夜光杯 2025-07-12

弄堂“房客”

三三

说起海派滑稽戏,绕不开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七十二家房客》。上海弄堂里一幢石库门房子,住着小皮匠、金医生、苏州老裁缝、洗衣坊小宁波等许多房客。“七十二”是虚数,类同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指住户很多。其中,滑稽戏演员绿杨塑造了一个经典的二房东形象,周星驰《功夫》中的包租婆或许也有受到影响。

待我在电视里看到《七十二家房客》,已是沪语话剧版本。那时我很小,住在一栋相似的石库门房子里。弄堂名为“宝带”,窄瘦仅通人。后来在课本中读到“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句,便常常把家门口的弄堂想象成一条细长的江流,而我家在它的中央位置。

走进大门,可以看见一个五六十平方米的天井,里面密密排布着每户人家的水斗。天光从头顶洒下,落在花岗岩做成的池子里。因年代久远,有的水斗底部积着一层厚实的青苔。石库门即如此,一住数十年,所以邻里之间也亲熟。在空调还未普及的年代,每逢晴朗的夏夜,老人们就齐坐门口纳凉。据说我小时候非常阳光,每进一次门,会认真地把所有老人喊上一圈。或许因为大家都很熟悉——不知怎么回事,我知晓每个人的故事,比如谁的儿孙不孝顺,谁和媳妇有矛盾,谁结婚数十年没和丈夫吵过一句。又或许,因为他们年纪都大了,那朵暗藏着死亡的云悄无声息地随风靠近。我舍不得失去他们,但愿能以某种方式将他们长留。

住石库门的另一个有趣感受是,门总是很单薄。老式门的材质多为木料,很轻,外加老房子隔音效果差,门的存在聊胜于无。另一个原因,则是门很容易被敲开,母亲心情好时,干脆一整天都敞着门。邻居来来回回,有时来借油盐葱姜,有时聊几句烦心的事——一个人的困境被他人的友爱稀释以后,最终也就没那么紧绷了。

那时,我家楼上有个姐姐,比我年长十岁左右。当时她成绩很好,在有两百余年历史的敬业中学读书。她高考那几日,楼里人人替她捏一把汗。最终她没考上第一志愿,那道明亮的声音忽然在楼道里黯淡了下去。没等到她大学毕业,我们就搬离了这间房子。在她工作的头几年,母亲邀请姐姐来我们新家做客。重又见到她,依然戴着标志性的金丝边眼镜,但学会了化妆与穿搭。她是那个在探索世界的路上永远走在我前面的女孩,我羡慕她,小心翼翼地踩着她的影子前行。前几天与母亲说起,不知从哪一年起,我们两家再未有过联系。留给对方的电话号码,在时代更迭后已弃用,可我却常常念起那个曾引领我的女孩。

在一些梦里,我回到了昔日的石库门弄堂。它像一个复杂的大家庭,人与人的关系十分亲近。虽然偶有桎梏,但跨过吵闹也就重修旧好了。当大家都住进钢筋水泥搭建的新居,与邻居几乎没有交集,想来也会怀想过去生活中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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