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金发小女孩和她的书

傅月庵

我曾经每天造访一个名为“女性阅读”的图库网页，还将全部7000多张图片一一浏览。这个网页内容丰富，包罗万象，只要符合“女性阅读”这一主题，图画、照片无不收录。至于女性，士农工商之外，有很大的篇幅给了影视、文化名流，各有各的阅读姿势、心爱的书籍，十分有趣。看着看着，突然有种感觉，怎么老见到这人？这女孩还真是喜欢与书合照啊！女孩是谁？说来很“颠覆”，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性感女神玛丽莲·梦露。梦露是好莱坞一手塑造出来、出了名的“金发傻妞”。全世界影迷，大概都很难把“梦露”跟“读书”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才对吧。

梦露有个悲惨身世，她是非婚生子女，母亲精神分裂，被收容进疗养院。小小年纪的她便在孤儿院、寄养家庭之间不停轮转，这家不要换那家，她待过的寄养家庭至少有9个。那是经济大恐慌时代，许多收养者为的只是领取那贴补金。小梦露在家里被视若无睹，洗澡洗最后一个，出错挨骂排前头；在学校同样被看不起，外号“老鼠”“废物”，一个朋友也没有。

这个孤独且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到底何时喜欢上阅读的，如今很难得知，但估计很早就开始了。日后，梦露迷（或书迷）曾经根据梦露阅读照片所读的书，以及身后的书架去拼凑追踪，最后列出了一份书单，几百本书包括文学、非文学，文学里又涵盖法国、英国、俄罗斯、奥地利、意大利、德国。仅美国文学就包括：爱默生、爱伦·坡、尤金·奥尼尔、史坦贝克、费兹杰罗、、托马斯·沃尔夫、马拉默、田纳西·威廉斯、卡森·麦卡勒斯、杰克·凯鲁亚克等人的作品，几乎就是当代美国文坛名人录——这些书，除非重度书迷，恐很难找得齐，读得下。

她尤其喜欢的是爱尔兰作家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不管搬家到哪里，总要带着。她乐于与书合照，这类照片少说也有上百张。她最喜欢的系列，正是摄影师Eve Arnold为《老爷》杂志所拍，穿着白长裤黑上衣的她，缩着脚窝在沙发上阅读《尤利西斯》，背后露出书架一角。镜头里的梦露，自然流露，一点不造作，不但性感，而且焕发出某种知性之美。那是1957年的夏天，她与第三任丈夫，也是出了名的美国剧作家，《推销员之死》作者亚瑟·米勒在纽约长岛度假时所拍。这一年，大概也是“女文青”梦露短短36年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光吧。她与米勒新婚不久，恩爱非常，两人一起游泳，一起在沙滩散步，参加女作家卡森·麦卡勒斯为丹麦作家伊萨克·迪内森所举办的午宴，她的活力与天真，让这位《走出非洲》的名作家直直想起了非洲草原里的小狮子。因为米勒，她又陆续认识了楚门·卡波提、卡尔·桑德堡、索尔·贝娄等当红老少作家，于梦露而言，这不啻是进入梦想的文学天堂了。

可惜，这段姻缘未能维持太久，原因众说纷纭。米勒骨子里的精英气质、遭受参议员麦卡锡“非美调查委员会”调查；梦露幼时家庭创伤阴影所导致的情绪不稳定、不安全感，以及她极力想在影坛冲刺，或许都有可能。但无论如何，两人仳离。

1962年梦露被发现死亡，没有遗书，只有安眠药丸。到底是自杀、他杀还是意外死亡？真相如何，如梦亦如露，无非50年前往事。真正让人心痛的是那个被丢过来扔过去、黑暗中孤独无助的寄养小女孩，长夜漫漫谁与诉？——这时候，我们或者要相信，幸好有书，给了她一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