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10日 星期四
金人捧露盘  暮春山居纪梦和竹屋韵 峡谷虎啸(油画) 山居日子 泡饭 子虚乌有的“官司” 他与中国现代文学联系在一起
第12版:夜光杯 2025-07-09

子虚乌有的“官司”

柴俊为

顾竹轩为老天蟾舞台打“洋官司”的故事,最早可能出自胡根喜写的《老“天蟾舞台”讼案始末》,后又写进《上海滩·江北大亨:顾竹轩传》。故事讲得活灵活现,但前后均未提供文献、档案依据。文中所“引”法律文书,格式措辞乖谬,有明显的编造痕迹。华人告工部局,“上诉至英国大理院”的想象,也越出了租界的司法体系。尽管如此,这个故事却广为流传。多种法制报刊均当作“成功”案例转述,更有学术论文也当作信史引用。事实上,老天蟾舞台“拆建”一事从未进入诉讼程序。

首先,上海工部局并非“强迁”老天蟾舞台。1930年,天蟾舞台、大舞台、丹桂第一台均因房龄满20年,按规定须拆建、翻造以保障安全。当时的报道还称:“建筑年代久远,虽无危险问题,观瞻上亦有关系。”按规定翻造以后,仍可继续经营,后来的大舞台即是。另外两家是房东自己要改作他用。工部局的“议决令”既非针对“老天蟾”,也不是因为手里有地契就可以“抵制”。天蟾舞台的地契此时属永安公司所有,顾竹轩只是房屋承租人。也就是说,即便是“强迁”,也轮不到他跟工部局打官司,更不要说把官司打到“英国大理院”了。

其次,顾竹轩的诉求也不是抵制“强迁”,更不可能要求“给我在市中心盖一座三层楼戏院”(《老“天蟾舞台”讼案始末》)。他只是希望动用关系,尽可能地延缓停业。5月初有多家报纸报道,天蟾的营业执照将期满终止,六月以后不再延期。这对顾来讲,损失太大。此时,周信芳编演的连台本戏《封神榜》正在大卖。用报道中的话说:“无论何时演,都是水泄不通。”忽然停演,不仅会失去日进斗金的机会,而且将面临或空付演员巨额薪水,或名角星散他去的局面。当时的舆论也认为:“剧场戏院关系市面盛衰,非同寻常市肆可比……一旦拆造,首先关系一般下级伶人之生活问题。在此法界共舞台业已拆毁之时期,则此天蟾、大、丹桂之三舞台决不能同时尽付鸠工。”(《三舞台拆屋问题》,《大晶报》1930年5月27日)报道说,纳税华人会审议三家舞台提出延期申请时,袁履登首先反对同时拆建。工部局也很快批准了天蟾舞台的营业执照延至1930年底。

其三,10万元补偿是工部局事先同意的条件,无须诉讼。周信芳10月9日日记说:袁履登“为顾四力争工部局赔偿十万元”。而胡文却称工部局裁定“赎金500元”,不知有何根据。顾竹轩获得延期准许后,积极寻找新址。9月,他接手了福州路上的上海舞台(即后来的新天蟾舞台),先改名天声。从北京约来雪艳琴、郝寿臣等名角演出。所以,胡文说顾竹轩赢了“洋官司”,“用这笔钱盘下”天声舞台也是不准确的。

只是在此期间,三家舞台之间起了内讧。据周信芳日记说,大舞台有哈同的势力,获得了延缓两年拆建的许可。原上海舞台的前台经理沈关松因经营不善,劳资纠纷不断,上海舞台被顾竹轩盘走。沈即“在西人方面,殷勤献计”,致丹桂第一台第一个停业拆建。周信芳说:“沈关松之计售矣!”而老天蟾舞台离大舞台很近,周信芳、小杨月楼等的《封神榜》风头又健,对大舞台构成竞争威胁;再加上房东永安公司老板本就想收回天蟾,扩建商场,于是,串通哈同在工部局发难,要求天蟾舞台必须在九月底歇业。

这一下打得顾竹轩措手不及。顾四的最终计划当然是把“老天蟾”移到天声。然而,由于营业执照得到延期,而他与永安公司的合约本来就是到年底,他就打了如意算盘:天蟾这边继续演连台本戏,十本《封神榜》之后要排十一本;天声那边则约来京角唱折子戏,来了个京海通吃。不料,京角刚刚登台,工部局就下令歇业。老天蟾人马起码要空等一个月后方能进入天声。于是,顾竹轩狮子大开口。他对记者说,计算损失要54万,而对方只愿承认12万的赔偿。(《顾竹轩先生一席话》,《大晶报》1930年10月6日第2版)一直拖到10月12日夜戏演完才停锣。10月23日,《申报》报道:“因突然中止,损失不资,当经台主顾竹轩迭向工部局呼吁。该局俯恤商艰,认津贴损失费银十万两,款于日前领齐,事遂完全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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