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外

郑子语

第七弦在校音时爆断，早上送修。

查看导航地图，一路红灯警示。放弃开车，改坐地铁。抱着古琴，像抱着木头人，地铁里进进出出，上上下下，一路引人注目。出大源站，坐直梯，过马路，进小区，坐电梯，我们上到27楼。

门开，“毛老师好！”一位戴眼镜的老者，笑脸相迎：“你们挺准时啊，快进来，换鞋套就行。”踏到屋里，毛老师引我们上木楼梯，在一间小琴房坐下。他摁开烧水按钮：“我们先喝会儿茶。”等水开，毛老师侃侃而谈，说学琴好啊，我是退休后自学古琴，等会儿还有琴友来。喝了两泡大红袍，他带我们去屋顶花园。

想不到钢筋水泥的世界里，竟有这样一个葱茏静谧的世界：一百二十盆兰花，他说花开的时候，很香。有绿梅，梅子青而大。凌霄花爬满一面墙，翠叶挺阔。紧挨凌霄花的蔷薇，已高出院墙，长成蔷薇树，花量惊人，每朵花都是被养得很好的样子。墙角芭蕉青绿，下有太湖石。莲有四盆，花色两种，小莲叶已亭亭如盖。廊亭上，七里香刚开过，“很香，就是花期太短，只有七天。”墙面有一排新发的竹节，“今年吃过好几斤竹笋”。柿子树，“一年要结好几十个柿子，有这么大，”他双手捧着，有碗口一般，都三三五五，散给来访的人。

也就是这个不大的花园，设有斫琴室和梅伴亭。“来来来，这里还有。”原来屋顶花园沿着楼梯再往上，还有一方种菜的地，藿香精神抖擞，番茄已结青果，南瓜藤的每片叶子，都是用力撑开的绿伞。

走在这样的花园，像直接进到了一个人的内心。有点突然，但好像也很自然。“你们也喜欢花花草草啊。”他并不像70多岁的人，或者这是我见过的理想的老人的状态，没有孤独感，少有老人气，扎扎实实地生活着。“我以前在军工企业……”回到小琴房，他一边换弦，一边聊天。修好，校音，兴致仍浓，他略略正了正身，手在琴上，一个个音在手上，或漫开，或轻飞，我好像可以随时抓住每一个音。这是一曲不期而遇的《良宵引》。

一个上午，我好像遇见一个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