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7月04日 星期五
灵蛇盘山(中国画) 寂静 一叶小舟 虫鸟皆友 那个花季的夜晚 那张票根 六月暴雨如注
第14版:夜光杯 2025-06-30

六月暴雨如注

周慧

六月翻半,一直在下雨,大大小小的暴雨,中间夹杂着潮湿的灰色的短暂阴天。上午的雨一直下到中午,下午有个来深圳出差的小姑娘要到村里来看看,看山看海看我。上午简单做了一下卫生,滤好了水,她来了就泡茶喝。还有一小会时间,我准备午睡一会,想弥补最近夜里频密的失眠。

睡不着,有一点点事便睡不着,拿手机乱翻,想起一个许久未联系的人。打开微信,找到他,点开,没有任何对话记录,记得上一次联系是一年半前,问我出书的事,并顺便恭喜。上上次联系似乎是八年前,我去市里有事,顺便拿回他借走的硬盘,没有吃饭,没有坐,站着说话,站着接递过来的硬盘。我应该是清理手机内存,把和他的聊天记录删掉了,我很少删记录,除非觉得不重要。

我点开他十几年未变的头像,朋友圈一片白茫茫,我记得他以前发过几条无关紧要的链接,难道他把我删了?我躺在窗帘紧闭、试图制造夜晚好眠的床上,不假思索,也几乎是所有对话里最大胆的一次。我问,啊,你把我删掉了?发过去没有任何提示,显示真的发过去了,我又发,哦哦发过去了就是没有删。发完后觉得这行为实在幼稚,但也没想撤消,幼稚,无聊,或打扰,任他怎么想。旋即他就回了消息说,没有啊,怎么会,微信好友里唯一的作家我怎么可能删,我都置顶了。我说过了过了,你让我看看你怎么置顶的。他笑,说置顶确实夸张了点,怎么,为什么忽然说我删了你。我说因为忽然,忽然,这就是理由。

他说太忽然了。

我向来随意,但和他这么随意聊确实是头一遭。但不知何故,可能是这个夏天一直在下雨,也更有可能是我惊叹自己已悄不棱登地,藏也好,掖也好,坦也好,来到了五十岁,五十岁理应对内心的曾经和未来的奔涌都一一坦承并接受,那一瞬间,心里那道泥筑的线被屋外一直淋漓的雨洇散。

我说,我想起来其实我很喜欢跟你聊天,但总有点顾虑就没怎么聊。他说,我也很喜欢跟你聊天。我说,那你为啥不和我聊。他说,可能是我也有顾虑吧。我不知他是接着我的话说他也有顾虑,还是他确实有和我一样的顾虑。我不知我们的顾虑是否是同一种顾虑,甚至是同一程度的顾虑。

我们从未聊过随意的天,我们身体的距离,最近的距离都是一米以上,因为从未接近过。但我必须承认,以一个五十岁长期独居女人,理直气壮地承认:我梦过。似乎是梦先行,在梦里看到他,吓一跳,但不舍得醒来,任由自己梦下去,而梦和现实几乎一模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相距一米左右,而且总是有一些人在旁边,以至于几个梦里,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坐得远远的,中间隔着他人,听他人聊天。

当“他人”在我的生活里消失,我们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再互动往来,微信联系停留在几年前。人啊,多么复杂的人啊。现在,我忽然给他发消息,不需要任何理由,“忽然”就是理由。

忽然想起一位老朋友,忽然想起做过的一些梦,忽然想起随顾虑一起消失的联系。小姑娘发来微信,说快进村了,还有五分钟。我起床,拉开窗帘,走到客厅准备烧水。他发来消息说买了那场有我参加的活动的票,但有其他事情就没去。

雨还在下,一直下。《我曾这样寂寞生活》,没有理由,就是无端端想起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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