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庵
木棉
早上近9点,出了地铁站,找到脚踏车,沿人行道慢慢骑向办公室。忽然耳际“砰”一声,脑袋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到了。低头一看,一朵拳头大的橙色花朵躺在地上,鲜艳欲滴。不禁抬头仰望,不知何时,路旁木棉树已掉光树叶,满树开花。
横跨车上,仰看了好一阵子,春天的早晨阳光,闪耀得刺眼。“所以,清明节就要到了?真快哪。”我是以此记事岁时的。
过路男女,纷纷以异样眼光看着我这样一位怪怪的中年大叔,顺着我的目光,也都好奇地往上望,看到不过年年都会开的路花,即又匆匆低头赶路。漫画《家栽之人》桑田裁判官的心情我约略知道了。
拾起花朵,放入车篮,继续向前骑去。“在这样的城市这样的春天早晨这样的一朵花掉落这样骑着单车的人的头上的概率有多大呢?”我想着这问题。沿路。最后结论是:事以稀为贵,这肯定是一种幸福!
雀榕
雀榕可爱。别的树一年换一次叶,它想换就换,少则一次,多则三次,甚至四次都有。换叶前,先结果子,引来雀鸟啄食,吃不完掉一地,加上雀粪,加上落叶,扫都扫不完,遂又称“鸟屎榕”,颇有嫌弃之意。果子尽后,老叶即落光了。开始长新叶,先是像花苞,长长一根,也像笔尖,然后膜落叶现,慢慢舒展出碧绿嫩叶,格外清新,也是雀榕最迷人之时。
两周前,走同安街,路过厦门街口,那棵大大的雀榕正长叶苞,簇尖簇尖的,让人想象不出这是印象里老须低垂的榕树之属。厦门街这树有历史,独踞路口,巍巍然,好看!夏日时,偶逢台风大作,却也替它担心,毕竟独木。厦门街大雀榕新绿,不免想起温州街那棵加罗鱼木,该也满树开花了。应该找个时间,散步去看看,沿路抬头,也顺路捡点越见稀疏的木棉花。
落花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清人龚自珍《己亥杂诗》之五,后两句不时被引用。今日看来,其实是生态循环,花谢离枝落土,堆成肥料,滋养了土地,让母树活得更好、更茂盛,来年开出更多花来。
这是自然,也是永续循环。都市里行道树的这一循环,多半被砍断了,掉落的花朵满水泥地、柏油路翻滚,被踩踏碾压得糊烂,汁液迸流,却怎么也化不成“春泥”,遑论“护花”!
昨日早晨碰到一位老先生,拿着扫把畚斗,悠闲扫花,人行道的落花,扫得干干净净,而后倒入铁栅内树根之上,顿时有一种感动:人帮了树,树就给你好风景、好心情!所谓“自然”,无非一种相依为命的系统耳。
加罗鱼木
开到荼蘼花事了。据说,荼蘼属蔷薇科,花多白色,春末夏初开花。荼蘼开花,代表春之花事将尽矣。没见过荼蘼,心中却也有一大棵“荼蘼”。那是温州公园旁的加罗鱼木,春末夏初满树开花,花期短短,开完,春天过去,梅雨远远掩来。
以前爱近前仰望,看木看花看叶看啁啾跳耀的枝鸟,如今却觉得远远望去更好,尤其花期将过之时,有种繁花落尽的缘灭之感,“沙罗双树之花色,显盛者必衰之理。”《平家物语》说得一点没错。
此日午休,独行去书店取回网购之书。天阴有风微微,踅过鱼木,慢慢走,比路遇的虎斑猫还慢,人没靠近,它便快步离去。“我有杀气吗?”含笑自忖。书店满满是书,边走边努力抵抗诱惑不看书架,拿了书付了钱,跟老板聊了几句,满意也满足归去,还是慢慢走。突然想到,猫之外,也帮今春鱼木拍个照吧。
晚春。韶华胜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