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弄堂

任炽越

距十六铺码头不远，在高低不平的鹅卵石铺成的高桥路上，有一条南北向的小弄堂。这就是我孩提时代，弄堂里大人小孩俗称的“后弄堂”。

后弄堂没有名称，是人民路68号到78号几十家住户的后门。夏天几个月，这个几百米长、四五米宽的后弄堂，就成了孩子的天堂。

后弄堂的弄口，是一个过街楼，上面是小东门街道房管所从石库门房子边上搭出来的会议室，两面有窗，前后通风。弄堂里的小孩子在后弄堂里玩得开心。有的用一块席子铺在地上，坐在上面玩“争上游”，有时还来些小刺激，输赢橄榄核或玻璃弹子。有一年夏天，流行下围棋，大明小明兄弟俩，在母亲鼓励下，自制了一副木质围棋，引起了弄堂里小伙伴们的兴趣。因人多，每个人都争着要先下，只好在剪刀石头布后，采取“打擂台”赛制，输了就换人。

每当夏日来临，我们总要去做三件事。一是泡冰水，二是买断棒冰，三是滚着铁圈在周边巡游。冰水泡来以后，大家迅速各回各家，分头准备泡冰水的材料，有绿豆汤、酸梅汤、桔子粉等，在夜里乘风凉时拿出来喝，各显神通。在高桥路右拐的人民路沪南电影院旁边，有一家食品店，每天下半天四点钟左右，会集中供应三分钱一根的断棒冰。后弄堂袋袋里有钞票的孩子，下半天三点半左右就主动在弄堂口等好了，等辰光差不多时，一群人就冒着烈日，在梧桐树荫的遮掩下，一路疾行而去。

断棒冰虽比普通4分钱一根的正品棒冰便宜了1分钱，但不足的是不能捏着棒头从容地吃，只能用棒冰纸裹着棒冰，匆忙地咬。有时候心急慌忙，咬得不巧，咬剩下的一块，啪地掉落在地上，3分钱只吃到小半根棒冰。

滚铁圈的日脚，一般在台风刚过后的第二天，太阳不猛，凉风习习，大家自然而然地在四五点钟滚着铁圈在弄堂口集中，不知谁一声叫唤，出发！十几只铁圈排列成一支铁圈队伍，一群赤着膊的“黑小子”，浩浩荡荡地从人民路出发，在新开河路转弯，向中山东二路小转，一路来到了大达马码头旁的江边。

此刻，太阳已经西下了。江尽头的天际下，一团团五彩的云团，在悄悄地聚拢，描绘着城市彩色的背景。暮色中，宁波轮船正在解缆起锚，大烟囱里吐着白色的烟雾，悠长的回声在空中回响。

我们十几个铁圈队员，一声不响地趴在江堤上，安静地看着轮船，慢慢消失在漫天霞光之中。到底还是要回家的，回到后弄堂里，计划下一次的“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