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的守护

小海

外婆，曾是我的整个世界。

我几乎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外婆家离幼儿园只隔着一道铁栅栏，每当户外课的时候，我会趴在铁栅栏上，冲着外婆家的方向大喊：“外婆！我饿了！”外婆的听力特别好，一听到我的喊声，就会立刻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攥着一块小熊饼干。那块饼干虽然不大，却让我一整天都开心得不得了。外婆还是我的保护神。每次我调皮捣蛋，妈妈气得要揍我时，外婆总会及时出现。

前几天回老家看望外婆时，我发现她真的老了。她一个人坐在摇椅上，眼神有些呆滞，手里握着一只旧茶杯。屋里很安静，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她的耳朵背了，常常听不清我在说什么，只能靠猜测来回应。舅舅告诉我，外婆现在只听我下的医嘱，其他人的话她总是听不清。

“外婆，最近感觉怎么样？”我蹲在她面前，握住她布满皱纹的手。她笑了笑，说：“你回来了就好，快给我听听，心率怎么样？血压高不高？”

每次回家，我第一件事就是为外婆整理药物清单。她的床头柜上摆满了药盒，每一种药都需要按时服用。我会耐心地把每种药的服用时间和剂量写在纸上，再把复查的时间表列出来。外婆总是要求我在病历上签字，她说：“有你签字，我就放心了。”

外婆的听力问题确实给家人带来了不少困扰，但我明白，这并不是她的错。我问家人：“舅舅，妈妈，外婆不是配了助听器吗？我们可以再试试。”妈妈叹了口气，说：“别提了，你姨妈花了不少钱买的那个助听器，外婆根本不会用。每次戴上都会发出很大的蜂鸣音，吵得她自己都受不了。”

第二天，我带着外婆去了助听器店。外婆皱着眉头，时不时把助听器摘下来。“这东西戴着不舒服，耳朵里嗡嗡响，还不如不戴。”我蹲在她面前，轻声劝道：“外婆，您再试试，调好了就能听清楚了。”她勉强把助听器戴了回去。然而，没几分钟，她又摘了下来，说：“算了，我听不清就听不清吧，反正你们说的我也不爱听。”

外婆的听力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家人之间的口角也越来越多。姨妈因为花了钱却没能解决问题，心里有些不快；舅舅则觉得外婆太固执，不愿意配合。

我站在外婆的房门口，听着屋里的争吵声，心里一阵无力。我知道，外婆的听力问题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心理问题。她不愿意接受自己老了的事实，也不愿意依赖那些冷冰冰的机器。

夜深了，我帮外婆盖好被子，轻轻关上她的房门。回到客厅，我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涌起一阵酸楚。曾经那个健步如飞、听力敏锐的外婆，如今却变得如此脆弱。而我，从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男孩，变成了她的守护者。

我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开始整理外婆的病历。我在每一页的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工整而有力。我知道，这些签名不仅是医嘱的证明，更是我对外婆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