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近土地

郦亮

周末，我们几家人相约去崇明一个露营基地玩，一上午孩子们在草地里奔跑嬉戏，早早家的阿姨却不见了踪影，临到吃午饭时，她才拎着满满一袋子菜出现，欣喜地告诉我们在这里发现了野生的荠菜。

这一片绿油油的草地里竟然夹杂着野菜，这是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我们在这里奔跑玩闹，这荠菜被无数只脚踩过，但是早早家的阿姨却把它们一点一点采摘出来，准备着晚上餐桌上的美味。她匀了好多荠菜给我们。

回到家，我择洗干净后不放调料，只那么清炒一番，让我们一家人都陶醉了。这无疑是近几个月来我们吃到的最美味的东西。阿姨自然是亲近土地的，只有亲近土地的人，才能洞察野菜的恣意生长，才会俯下身子去，一上午都对那些植物倾注深情。

我们上一次亲近土地是什么时候？那大概还是我少年时，有一次我在公园里看到其他一群小孩在沟渠边捉螃蟹，这自然是不容错过的。小螃蟹极灵活，在泥洞里钻进钻出，要捉住它们必须讲究策略。不一会儿我便热得够呛，用毛衣袖子直擦脸上的汗。不料，螃蟹没捉到几只，脸上却起了疹子，奇痒无比，我和父母都吓坏了，颇为狼狈地赶往医院就诊。那疹子的痒我早已忘却了，只记得为了捉住螃蟹，我的手在烂泥里掏来掏去。那是初春时节，泥巴裹在手上还很凉，但我已全然不顾了。这当然是亲近土地了，我甚至为此还付出了一些代价。但也或许因此，我至今对那次疯狂地捉螃蟹记忆犹新，也觉得亲近土地竟是如此美妙。“今天我不想去把琴练，也不想把那画笔拿，我只想痛痛快快地玩泥巴。我捏的小狗汪汪叫，我捏的小猫摇尾巴，我捏的小鸟飞呀飞，我捏的小人乐哈哈。”儿歌《玩泥巴》其实讲的就是人与泥土的关系。这根本不需要训导和教化，人与土地的那份亲密感本就是天生的。小时候蹒跚学步，即便跌个“狗啃泥”，现在也都成为美好的回忆。

但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竟与土地生分起来。喜欢宅在家里，喜欢端坐在办公桌前，好像这些地方才是所谓都市人的最佳归宿。即便心血来潮要去踏青，那一定是带上时髦的帐篷，精挑细选一片干净的草地铺上防潮垫，小心翼翼地端坐在上面，以为那就是亲近土地了。结果一只蚱蜢跳进来，一帐篷的人都惊叫逃散。这一个个“装腔作势”的人被彻底打回了原形。

一天，女儿在海边沙滩上挖起了贝壳，她挖得很认真，绝不错过任何一枚美丽的贝壳。我们也饶有兴致地加入其中，一家人一起挖贝壳，直到傍晚涨潮，海水淹没了我们的沙滩。我们在“战利品”中挑了最美的三枚贝壳带回了家，这些贝壳至今还放在案头，宣示着那个下午，我们曾经与土地如此亲密。动画片《小猪佩奇》每一集的最后一个场景必然是大家一起“跳泥坑”。泥土还是那样的泥土，只是我们端坐惯了，放不下身架似的。但是，人确实需要“肆意”的时刻，即便到泥地里跳一跳，哪怕打两个滚，那又有什么丢人现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