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桂花

马国福

桂花虽然迟开，但美从来不会被辜负。去年秋天偏热，桂花一直躲猫猫，迟了二十多天。很多人都在期待桂花早日盛开。我曾在朋友圈里看到他们对桂花的期待。大家期待的不仅仅是一种色彩与香气，更是一种情怀，根植于广大市民骨子里的情怀：生活中不能缺少桂花这样的美，这是审美的陪伴，人与草木共荣的相守。

不由得想起南通先贤张謇的一句经典之语：“天之生人也，与草木无异。若遗留一二有用事业，与草木同生，即不与草木同腐朽。”追根溯源，1905年，张謇创办南通博物苑时，在建馆之前只有一个办馆理念，“设为庠序学校以教，多识鸟兽草木之名”，这是对灿烂中华文脉的传承，是对《论语》中孔子提出的“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的生动诠释。

草木都在给予，桂花的美德就如先贤的品格，护佑着一方水土以及生于斯长于斯的百姓。大街小巷、绿地公园、小区楼堂、山川河岸处处可见桂花的身影，桂花不争、淡定、清逸、友善、平和，是一种源自植物内在秉性的善，这与“包容会同”的南通精神一脉相承。

虽然迟开，但桂花开得淡然、浓郁、喜悦，一如南通人勇闯天涯的刚毅与自信。城头变幻大王旗，它们仿佛一夜之间进入春节了，可以张灯结彩，可以弹冠相庆，满城尽带黄金甲，桂花黄袍在身，香气盈袖，它用自己琐碎的武器，坐稳了江山。美，终归凋零，但桂花不在乎身世飘零，一身的香气就是才华，骨子里的自信就是基因，不与世界争的达观就是姿态。

桂花友善亲和，具有儒家的内在美德。儒学是教养，是文明，桂花就是植物界的儒家文化的传播者，把“仁爱”“仁义”“包容”通过色彩、香气潜移默化为教化、社会礼俗与文化，成为老百姓日常的生活信念。

“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是一种文化自觉，而市民百姓对桂花的共同期待守候就是一种在江海大地上与草木同呼吸共命运休戚相关的日常厮守。在不同季节赏花咏花则是一种文明和仪式。桂花的香气如一把钥匙，打开百姓守候了多时的千千结。如亲人似知音，桂花平淡日常、司空见惯但不可或缺，却是十月底一场盛大的全民审美节日。

秋风冶炼着桂花体内的黄金。闭关的人开始出山，桂花禅定，打开一部经典，仔细聆听，似乎每一朵桂花都在诵经。香是它们的声音。作为路过的人，我想攀着香的线索，深入它的内心，看看一个俗世中人，是否有望扫除壁垒的那点灰尘。

常常觉得植物都是慈善家，具有人类所有的美德，却鲜有人类身上的龌龊。美好的事物易逝，一场秋雨斩落树上正在开放的桂花。幽香寸断，零落成泥，没错，芬芳是植物灵魂的香气。

桂花是儒家是仁者，“修己以敬”，修养自己，安顿他人。桂花树是理想的人格，理想的故人，等候在中年的路口，每年和我相约，秋风吹起，生命里能有几个人如此忠实于这份美的契约，以它的美德让这个世界的每一寸空气泛着金光，让我们的视野学会仰望，仰望那些崇高的天空和星辰，在纷繁的尘世中找回自己，成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