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0日 星期五
海滩(油画) 再见黄桷兰 好邻居老孙 犹记最美中秋月 为什么非要成器 阳春面的记忆
第13版:夜光杯 2024-09-12

好邻居老孙

蔡小容

老孙其貌不扬,从前住筒子楼的时候,我住四楼,他住五楼。我去五楼找人,他在楼道里炒菜,对我龇牙一笑表示友善。他慷慨地表示过,他的房间装了电话,可以到他这里接听,免得被楼下公用电话亭宰——在那儿接电话起步价是一元。我点点头,感谢他的好意。

我们在筒子楼过着难以想象的窘迫生活,一过六年。有门路的人都搬走了,我们毫无希望地熬着,终于盼到国家拨款建“改造筒子楼工程”。眼巴巴望着那楼一层层竖起来,学校先说给我们,建好了又说不是给我们的,为此还专门开了一个会。人群中老孙格外触目,他首如飞蓬,目眦尽裂,拳头紧攥,语出惊人。大家跟领导们对谈,尽量把坚硬的意思软和地说出来,柔韧地和他们拉锯;但老孙以大无畏的神态和语气指斥台上的他们:“这房子是国家给我们的一块大馅饼,但是你们不让我们吃到嘴里,想用它来干你们想干的事情!”正襟危坐的我们撑不住笑翻了,众领导半天没说话。

会谈结果,房子分给我们了。大家一起搬家,买家具。老孙兴致勃勃地对我们谈他的设想:他打算买钢制的家具,顶上带保险柜的那种。这设想颇有他一贯的匪夷所思的风格,但大家都好心地极力劝阻了他。结果他从农村老家请了几个土木匠来,做了满屋子的沙发。土木匠的技术不太好,沙发的靠背弧线曲度不够。我们就把他的家定为会议室,开门栋会议时大家都来坐他的坚固型沙发。

一天我在路上边走边琢磨做微波炉架子的事,一抬头见老孙走来,就问:“你有锯子吗?”他用他那种音调全部挪位的普通话答:“有啊,到我储藏室拿。”“老孙一看就是个有锯子的人。”从此我对人这样说。他与这些东西天生相亲。从前他曾把筒子楼水房门口的公用电表的门拆下来做成他书桌的门,他是如此质朴而灵巧。

一楼的人家在楼下种了丝瓜。丝瓜长得蓬蓬勃勃,顺着树长到五层楼那么高了。老孙从阳台上牵根绳子绕到树上,丝瓜又顺绳爬到他阳台上去了。绿的叶,黄的花,吊着好多个丝瓜,我们都只能看,只有他摘得着。

每个人都有随身携带的小宇宙,老孙现在的家的风格也就是他从前房间风格的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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