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

朱莎莎

梅雨季。日夜下着的雨，喂饱了园中的花儿，它们铆足劲儿地长起来。尤其是绣球和蜀葵，呈现出一片锦绣之景。

此时榴花，也开了。

我感到惊喜。毕竟，不知什么原因，去年它一直没开花。

今年的榴树，长得茂盛。叶子在雨水的冲洗下，油亮滑润，健康舒发的状态。榴花就散落在枝头上，一点一点的红，如繁星落入人间。

榴花艳红，唐代文学家韩愈讲“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是亮堂得已经耀眼了。然而，并不俗艳，反而从中透着雅致的情趣。大概是因为榴叶浓绿厚重，冲淡了红气。如果仅是这纯色之绿，想必会单调了些。榴花从蓓蕾之时，外皮便裹一层红。至绽放，是呈微喇叭口的红花，薄如丝棉。因为这点红气，绿多了一份俏皮和活泼。

园中所植这株榴花，是好几年前从山东老家带过来的。石榴树栽在正对家门口的院子里，背后是一面刻着福字的墙。还有一株月季树，春天到来时，碗盘大的红花坠满枝头，是一年中极为繁盛的时刻。在月季花落幕后，榴花便开起来了。我很少见到老家榴树开花的景象，然而我又有幸能弥补这份遗憾。

这要感谢我的母亲。

她从这株榴树侧旁挖一棵小苗，将根部用装满湿土的袋子捆住，塞进行李箱里。跨越几百公里的遥远路途，历经七八个小时，榴苗被带到上海郊区家中。夏日的夜格外长，趁着天未全黑，赶紧把榴苗栽上。

父亲嘱托道，石榴是吉祥树，寓意“多子多福”“红红火火”，可栽在门前。于是，正对花园门的一个位置，留给了它。两年后，园子渐渐被高大树木遮盖，我们逐步把柿子树、枣树、山楂树、樱桃树和枇杷树都移栽到园外，只将这株石榴留在原处。

如今的榴树，已长至两米余高，人要仰望它了。春天种的南瓜，藤蔓缠绕攀缘而上，一个小小的南瓜躲在浓密的榴叶中，深绿色的瓜皮与榴叶融为一体，躲开了燥热阳光的喧嚣，南瓜的外皮如绿水的波纹清澈柔和。

孩子并不识得榴花，只知红红的，很好看。清晨开门，很惊喜地喊着：“妈妈，开花了！”是一个很美好的清晨。我牵他的手，端详这小小的红花，隐约可见金黄色的花蕊。他摘一朵，戴在我头上，拍一张照。下次再见时，他终于记住榴树的样子，还是那般欢呼雀跃，“真好看的花儿”，又是美好的一天。

开花后，就很迫切地想要看到它结果。可是，迟迟不结果，也从未见到它结果。眼看着今年的榴花落下，却不见孕育的果子出现，怕是今年又结不了果了。

七月暑假，孩子跟他爸回了趟山东老家。朋友圈发出的照片，是他背着孩子站在院中那棵高大的石榴树前面，笑得合不拢嘴。背后青黄色的石榴一个个挂满枝头，已是硕果累累。

这样的场景，是那么熟悉亲切。故乡的土地，总让人生出很多别绪。心里的浮躁一下子被抹平，有什么好焦急的呢？顺从自然万物，自可水到渠成。终有一天，红澄澄的石榴会挂上枝头，像孩子羞红的脸，在阳光下绽放笑容。

那将又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