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震霖
从小不喜欢吃豆类,如新鲜的毛豆、豇豆,制干的黄豆、赤豆等;后来发觉,凡遇“菽”都很排斥。“菽”是豆的总称。可也有例外,唯独新鲜蚕豆一点不见拒,尤爱吃上海本地蚕豆。不碰豆的伪命题,不攻自破,想想都觉得滑稽。
江南地区,蚕豆大多偏栖于田埂坡道,房前屋后,哪怕犄角旮旯也能生长,无需施肥。农户便扒高踩低,自然不用好的食地、菜田种蚕豆喽。更有甚者,蚕豆开的白花有黑斑,被贴上“蚕豆开花黑了心”标签,积讹成蠹,实在受屈。
然而蚕豆倒不介意,每逢结荚旺季,以德报怨,薄种广收。
掰开饱满的新鲜荚果,清香中几粒蚕豆米嵌在纤细柔软的茸毛内,嫩得像随时会渗出翠液;端头的蚕脐尚未分离,凹中的小月牙,也叫蚕线,异常青葱,它是象征蚕豆新鲜的标记。
市面上蚕豆分:输入本埠的闽浙货叫客豆,成熟期较早,口感差强人意,尝鲜者往往捷足先得;遍及市场的日本品种,皮偏青白,荚豆肥厚粒多,酥糯优于同类,鲜香稍逊一筹;小呦呦的本地豆,碧绿生青,透彻玲珑,豆色极像翡翠;也许是气候和环境原因,一般它要到五月头上才姗姗来迟,转眼又闪然离去。
这几种蚕豆,谁甲谁乙,舌尖自会品择。我被本地豆的肉细,皮酥,味鲜等多项指标所虏获,遂成嗜爱。为不负每年一次时珍,饭馆厨师或家庭主妇,皆恐失饪,多取“葱油蚕豆”治理,它既为大众喜爱的口味,也是衡量厨艺的蔬膳。
每当觅到这样的豆中逸品,勿急于剥开,先带壳洗涤一遍,然后剥壳,取豆后可免洗。按老例,未经水洗的蚕豆米,直接下锅不易皮皱,并施以重油重糖重青(葱),出锅会保持原有的碧嫩。“三重”蚕豆,乍嫌腻人,实则很清口;酥软鲜香,咂嘴舔唇,不添增鲜剂,照样食之而忘肉味,胜过某些山珍海错。
美中不足的是,本地豆产量低,尝鲜窗口期不逮一周,便告拜拜;其间有的豆蚕线变黑,不是采摘迟误,就是存放过久;入嘴吐皮啐渣,失去了蚕豆米“皮肉同质”的隽味。不过带黑蚕线的老豆,剥掉硬皮,用豆瓣还是能烧出其他厨珍。
要说品种,本地豆基因一点不差,无非保鲜期偏短。唯有专家改良优化,育种才有望扭弱增强。
蚕豆是畏暑作物,仅在春季斗艳争芳,立夏后便纷纷下市;错过了,无论耕叟,或是食者,都要再等三百六十五天。
想到蚕豆的荚尾总有一粒发育慢的豆,格外娇嫩,不失为另类馈赠。我常嘱摊主从其他豆中挑拣“侏儒”豆;聚少成多,是妥妥的“高仿”本地豆。吃起来色绿而嫩,味鲜且糯,与本地豆不相颉颃。这项“专利”屡试屡验,饕友倘不弃,拿去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