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坚忍
乌贼与鱿鱼都是人们熟悉的海产品。乌贼为乌贼目乌贼科软体动物,又名墨斗鱼,头部伸出10条敏捷的触腕,捕捉小鱼小虾,浅灰色的椭圆形身子,遇强敌时腹中墨囊一瞬间喷射出乌漆墨黑的烟幕弹,伺机开溜;鱿鱼是枪形目乌贼科软体动物,又名枪乌贼,与乌贼近亲,容易使人混淆,鱿鱼亦是十条触腕,但比乌贼消削细长,斑斑绛红色圆点白底的纤细身子如花骨朵,墨囊退化。就口感而言,乌贼肉丰腴厚实,弹性足;鱿鱼肉柔软细腻,回味长。
小时候就知道富饶的舟山渔场四大鱼类——大黄鱼小黄鱼带鱼乌贼。虽然家境不富裕,但乌贼还吃得起。有一年海产单调,带鱼乌贼居多,价格便宜,居民戏谑说是“一长一短,一白一黑”。但乌贼洗干净后洁白似雪,跟雪里蕻一起烧了吃大快朵颐。家家小孩积了乌贼腹中梭子形的海螵蛸,等喊着“鸡胗皮甲鱼壳乌贼鱼骨头”过街的小贩来收取,可入中药。夏季雷阵雨滂沱,石库门天井积水成青青的池塘,小孩子就在海螵蛸的中间插一根牙签,粘上三角形的纸旗,晶莹如玉的海螵蛸小船在水上扬帆起航,用手掌拨水推进,打起了“水仗”,不亦乐乎。
年轻时上复兴岛上海渔业公司渔船当船员,其时乌贼不算多,但每一网都有,把它们装进木箱下冰舱。若是到南市王家码头卸鱼,能卖出较好的价钱,因为他们在十六铺开了一爿海味所,加工制品中有珍奇的明府鲞(乌贼鲞)。我不明就里,老船员说,古代宁波称明府,乌贼鲞为古代上供给朝廷的贡品,故命之。
上世纪70年代后期,乌贼少了,鱿鱼多了。渔业公司“开禁”,允许船员在海上晒制鱿鱼干、海参、开洋等小水产,带回上海卖给各个鱼市场,公司与船员拆账分成。无论数九寒冬,还是赤日炎炎,除甲板水手外,其他船员只要不当班就参加。那年寒冬夜晚,轮机员、我和报务员站在前甲板,面前两箩筐刚捕上的鲜红鱿鱼,海风硬冷彻骨,刮在脸上如刀割。手握一把剪刀,将鱿鱼两只大眼睛剪破放水。从下部到上部剪破鱿鱼肚皮,取出内脏墨囊,冲洗干净后用尼龙网线串起来,高高地扯挂在驾驶台中桅到船尾后桅之间晾晒,冻得十指红肿。这一航次我用小水产分得的钱,排队购买了新华书店“开禁”后的《复活》《简爱》《宋词选》,心花怒放。
上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近海渔业资源衰退,渔业公司拖网渔船举步维艰。这时从遥远的北太平洋传来好消息,经过三年研发,上海水产大学鱿鱼资源科考船获得成功。他们在摸清鱿鱼分布渔场后,利用鱿鱼夜晚对灯光的趋光习性,打开水上灯、水下灯引诱其聚集后,采用在数十米长的钓线上挂六七个菊花形的不锈钢钓钩,手钓或机钓均可,钓钩一下水闪烁如鱼饵,鱿鱼一咬钩想脱钩却被倒扎勾挂无法挣脱。那儿水深千米,渔船锚链只有百米长,船无法固定,又设计了在船头放下一顶硕大的降落伞形状的绿色“海锚”,锚绳系在船头;船尾在后桅升起一面顶风的白帆,让渔船变成了一座“宛在水中央”的钓鱼台。
科技转化为生产力。渔业公司派出拖网船改装的鱿钓船,而后是新造的鱿钓船远赴北太平洋,有一年竟达68艘,与各省市鱿钓船汇合。傍晚当成千上万盏渔火一齐点燃,照耀碧沉沉的水面如同白昼,搅动了水下“龙宫”,“火树银花不夜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