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
我和阿香认识,纯属巧合。
内心挣扎了几个月的我,因为某些职场执念和有点“盲目高估”的自信,主动辞去了行业头部企业的高管职务,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裸辞”。在网上投了几次简历,原本自信满满的期待,最后变成了石沉大海的无奈,也托了个行业朋友,推荐合适岗位,结果也是杳无音讯。慢慢地,如水流淌的日子变得没有那么多乐趣,甚至有些暗淡了。
一个工作日的午后,无所事事的我,来到家附近的黄浦江边健身跑步。一开始,还能保持每公里6分钟左右的配速,但是两公里后逐渐心跳加速气喘吁吁,豆大汗珠滴答滴答往下流,双腿又如注满铅,迈步越来越慢。跑跑走走几分钟后,干脆开始走路模式。
不远处,有一张树荫下的木制长椅,坐着一个女子。“你好,我可以在这边坐一会儿吗?”我上前打招呼,对方略微点点头。边上坐着的正是阿香。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子,一米六左右的个子,微胖,扎着马尾辫,恬静的脸上挂着善意的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浅灰色的工装厚T恤,黑色宽大的长裤,穿着一双有点发黄的白色帆布。女子很客气,递过来一瓶水。
“谢谢你”,我主动攀谈起来,“看你不像是上海人,来这里打工的吗?”“是的,老家是广西的,在上海打工。”“哦,在上海做什么工作呢?”“在一家饭店后厨做糕点。”“哦?那你原来是做什么的?”被我这么一问,阿香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她告诉我,她已经出来打工三年多了,去过深圳、成都、苏州、上海等多个城市,经历许多行业,辗转打工。“第一份工作在富士康装配流水线当操作工,后来在商场卖衣服,现在才进入餐饮行业。”“在流水线当操作工?是不是很辛苦?”“还好啦,熟能生巧。我没觉得辛苦。”阿香微笑着说,“只要勤勤恳恳,打工能赚钱就好了。”“出来打工三年多,你原来在老家做什么的?”阿香喝了一口水,脸上没什么任何表情,沉默了几分钟看着远方。
场面有点尴尬,我没有继续追问。擦拭着汗,喝了几口水,也望着黄浦江面,看着飞翔的白色水鸟。“我原本在家里带两个孩子,三年多前离婚了。”阿香很平静地开口说道,“如果大哥不觉得无趣,阿香来讲讲我的故事吧。”
阿香出生在广西边陲的小镇,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四。因为早期家庭条件有限,加上孩子多,阿香和大姐都只读到了小学毕业。早早开始了给做小生意的父母帮工和料理家务。到了二十出头的时候,有人说媒,介绍了一个中学老师给她认识。这个人便是阿香的前夫,师范大学本科毕业,分配到了小镇中学做老师。小时候他得过小儿麻痹症,走路一瘸一拐,加上家境条件很差,所以三十多一直单身。在阿香心目中,对有文化的人充满崇拜。就这样,两人结婚了。一开始几年,小日子紧巴但也算和美。但是随着他们第二个小孩的出生,加上中学老师父母多病,夫妇俩在生活重压下矛盾不断,为孩子的照料和奶粉费、上辈父母的医疗费、日常家庭开支等琐事争吵不断。加上大学文化的老公在“潜意识”里一直看不起小学毕业的阿香,平日言语中冷嘲热讽,甚至因为争吵过激的行为屡屡出现。久而久之,拿阿香的话来讲“对家庭,失去了最后的一点留恋”。三年多前,她选择了离婚。
“这几年,我换了很多城市和工作,这种逃离,时间久了,让我有时候确实内心很孤单。我只有小学文化,没什么特别的技能,但是我肯学、能吃苦,每一个工作机会都是救命稻草,我会紧紧抓住,相信通过自己的辛勤工作能有所回报。”听着阿香的经历述说,虽然萍水相逢,除了同情,我还有一些敬佩。我跟她比起来似乎很多方面令她羡慕,却很多方面还不如她。
“你应该再学门技能,比如糕点制作,做成大厨,大师级的也可以或者去上个夜校读书,考个文凭什么的。”在我眼里她是一个闪烁着积极向上“光芒”的人。“谢谢大哥你的建议,你启发了我。”阿香用很感激的眼神看着我,“我最近在学英语,想今后走出去看看”。
其实,又怎么不是内心坚定的阿香启发了我?面对困难的淡然,面对责任的努力,面对工作的坚持。每个人命运的齿轮轨迹不同,每个阶段的需求和挑战不同,能做的是更加坚定地走下去。在顺境中可以“明月一樽酒,清风万卷书”,但在逆流中,也应当“山止川行,奋楫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