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灶之乐

丁汀

放着这么多现代化的电磁灶、电炉、燃气灶不顾，偏偏喜欢扑在那个农家土灶的灶膛前，戴上手套，先捧来枝叶软柴，后搬来树干硬柴，然后坐在原木的小板凳上，点燃一团浇了点油的废纸，当氤氲烟气中蹿起了橘色火苗，渐渐地舔吻着布满黑灰的锅底时，一句烧灶的口诀“做人要实，烧灶要空”便在耳畔响起，就像烧菜时那句“烧肉要淡，烧鱼要咸”的口诀一样，直白好记。“烧灶要空”指的是放进树干硬柴时，须将树干架空互叠，留有燃烧的空间，硬柴才能充分发火，汉字的“火”不就是几根互叠柴禾的象形吗？想起先前烧灶心急，“一筑堆”放进硬柴，结果往往是令人沮丧的熄火。

每当灶膛火势熊熊之际，我便悠然点起一支烟，满怀激情地添柴，感受着迎面扑来的灼热，尤其是隆冬春寒季节，灶火渐渐驱散了寒湿灶房的空间，灶台上飘扬起袅娜白雾时，一阵阵情不自禁的澎湃诗意便在温热的胸膛中涌动……

十年前租院时强烈萌生建灶的想法，为此搭出一间灶房来。满以为几位有点年纪的苏北泥水匠总能胜任搭灶之事。孰料，农村早已家家户户瓷砖灶台煤气灶，没了需求，搭灶的技艺也随之生疏。两个泥水匠第一次砌的大灶，外形倒是蛮有农家腔调，可是，烟囱竟然冒不出烟来，回烟从灶膛扑出，呛得我丢掉火钳狼狈逃窜。试灶失败之余，只能再花三千大洋，寻觅古镇当地会砌灶的匠人。

喜滋滋地看着改建后的农家大灶，乐颠颠地捧来软硬柴堆在脚边，俨然一个村夫大叔模样。忐忑地点燃废报纸，在当地泥水匠那句吴侬软语的烧灶口诀的教导下，压上软柴，再架起硬柴。不一会儿，炉膛燃起了熊熊火苗，灶台上的两只铸铁大锅终于冒出了热气腾腾的水雾，弥漫在整个灶房的上空。我趴在灶膛前，竟乐得不愿离开……

从此以后，每每去小院，除了翻地锄草修枝叶之类的农活之外，便是主动请缨，热衷于捧柴烧大灶了。然而，洁癖老妻很不情愿在“龌龊”的灶台前后操作烹务。于是，我自翻“花头”烧大灶：冬日黄昏，烧起黄豆猪脚汤，这个汤烧得时间长，整整可以让我兴奋两个多钟头，同时可以消耗掉不少越积越多的树枝秆。闻着这锅汤的香气，思绪顿然萦回到了老底子味道的时光；晚间烧水用于漱洗，每每受老妻之阻，便美其名曰：节约用电嘛！一语中的，老妻居然也会欣然灌起了热水瓶。每过一段时间，我便想吃大灶烧的咸肉菜饭，于是，竭力撺掇老妻买食材共参与。久而久之，我就只顾在灶膛前烧灶、任诗意涌动即可，再也不用担心大灶咸肉菜饭的水和米、菜和肉的搭配比例了。

再后来，老妻居然已能独立操作于灶前灶后，掌灶膛火候，看烹菜成色。遗憾的是，我的烧灶之乐却被打了些许的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