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颖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惊蛰的震雷在劲道日减的东风里终于滚响在了天边。崇明毫无叠嶂的层峦屏遮,所以电闪雷鸣在这里大可自由驰骋地若入无人之境,父母也经常借此吓唬雨天还赖在屋外玩耍的孩子:雷最爱劈打不听话的调皮分子;还传说这雷的动静就是要把冬眠的蛇族震出洞穴来进行护宅,因为每栋老宅子都会有条宅蛇保佑,再不进屋躲雨,那门神也会把孩子给轰进屋的。
雷声过后接踵而至是沾衣欲湿的春雨,农场果园的桃树就在这番催促声里,加之甘霖的无声润物,鼓出花苞的尖角来。崇明农场的孩子大多是植物学的粗才,因而桃杏的区别都说不太清,只听得大人常说“桃饱杏伤人”,便认为果园里此刻能冒出来骨朵儿的都是准备夏季里结桃子的花。甚而连待谢的梅花都张冠李戴地囊括进春华的范畴。
“仲春初四日,春色正中分”,春分的田野已经陆续春播,大头菜和萝卜已然下市,换之是灵秀的荠菜,宛若翠珠般一夜之间镶满田埂。万物复苏的迹象在春候气暖、虫声新透的勃勃生机中宣告着大地春回。此时,跟着妈妈挖荠菜的时刻也到了。
挖荠菜的首个难题在于辨认,初次采摘时挖些杂草也是大概率事件,会把蒲公英错认为荠菜的也大有人在。荠菜大多长在田埂的侧面,又因为是覆地而生,所以挖的时候要把多角形铺地伸展的所有叶片全部握住后再上拎,顺势用小铲子连泥带根地提出地面来铲尽根须。为此,洗荠菜也成了一门技术活,因为它根部存泥太多,不换洗个三大盆水是绝对无法食用的。所以,馋嘴的孩子只要能自告奋勇地洗菜,当晚多半就能吃上妈妈包的荠菜馄饨。
春分的荠菜汁多嫩滑且纤维丰富,气味浓郁,所以要去根后用开水烫过把纤维软化,再拧干切碎后混上适量土猪的瘦肉,才成了馄饨馅。学着妈妈灵巧的两折法——装馅后对折,再对折后两角一按,一个元宝似的馄饨就预备下锅了。送入口中的馄饨因为纤维和土猪肉的嚼劲,混合了荠菜冬藏春舒后绽放的鲜香,欲罢不能、连汤带水地吃两三碗都极为常见。
三月就是这样,教室里蚕宝宝的领养手续正在课后偷偷进行,崇明话称为“被单草”的婆婆纳开满泥路两旁,上海春装的最新式样正由刚刚返过城的时髦知青们穿回农场,一度羡煞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