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17日 星期二
乐游上海过大年(剪纸) 上善园记 春来燕语 妈妈牌饺子 谈好色 天堂一定很美
第14版:夜光杯 2024-02-21

谈好色

——“好色与好吃”(之一)

戴建业

英国人将“傲慢、暴怒、妒羡、好色、贪婪、饕餮、懒惰”称为“七大罪恶”。

窃以为,“七大罪恶”中应删去好色和饕餮。“食色性也”,《孟子》中说得明明白白,“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礼记》也从不遮遮掩掩。好色和好吃不仅是人的本性,甚至也可能是所有动物的本能,否则就不会有野兽争夺食物,不会有动物独占性资源。

假如把这两样都定为大罪,那说明人性本身就有原罪。

就拿“好色”说吧。

男人一旦不好色,从此将失去生命的活力,对异性就不会百般殷勤,对人就会变得冷酷残忍。

女人一旦不好色,将很快失去妩媚的风韵,对生活就没有期盼和热情,对男性就会挑剔和高冷。

好色的本能,让男女在丑陋中能发现一点美感,在肮脏中能保留一丝清纯,在黑暗中能见到一道亮色,在冷漠中能收获一份温馨。

好色是生命巨大的内驱力,它会让麻木中的男女陡然全身颤栗,会让失望中的男女有意外的惊喜,会让自卑的男女一下子十分自信——“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会让非常现实的男女充满幻觉——彼此都可能情人眼里出西施:“我那死鬼是人间的帅哥”“我那甜心是天上的仙女”。

好色是爱情的基石,而爱能让旷男怨女柔情似水,能让苦难人生甘甜如蜜,能让彼此鼓起生活的勇气,能让双方在献身中成就自己。

爱情当然不只是性欲,但没有性欲肯定没有爱情。有性欲自然就会有性幻想,有性幻想必然会时露“贼心”,甚至还可能会下流地想入非非,鲁迅在《而已集·小杂感》不无刻薄地说:“一见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杂交,立刻想到私生子。”

猥琐恶俗的性幻想在所难免,光明的太阳还有黑影哩,凡夫俗子怎么可能通体光明?用东晋名士周顗的话来说,“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德国的伟大诗人歌德也很坦诚:“男人在漂亮女士面前的那点念想,我歌德一样都没落下。”前人早已有言在先:“百善孝为先,论心不论迹,论迹寒门无孝子;万恶淫为首,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挑明了说,要是较真论起“心”来,谁没有一点“淫”和“色”呢?看来,老祖宗反而比我们更加通达宽厚。

性幻想既不可耻也不可怕,一方面绝大多数人毕竟有心无胆,另一方面即使有色胆的人大多也明白:好色于人无过,贪色于德有亏,劫色于法有罪。在日常生活中,人们遇上心仪的异性,开始难免“动之以情”,最终总能“约之以礼”。美女帅哥在街上不过是多了些“回头率”,大家通常只满足于他们送来的“眼福”,只有极少数人才会奢望和他们享受“艳福”。

或在车站码头,或在大街通衢,或在乡间小路,美女帅哥意外擦肩而过,那简直就是雨后天边的彩虹,是人世间一道迷人的风景。“日午画舫桥下过,衣香人影太匆匆”,在乏味的人生旅途,留下了许多惊艳,许多惆怅,许多顾盼,许多念想……我的个天!

且不说爱情的美好崇高,单是性爱也并不丑恶,中国许多古典文学作品中,性爱描写都富于诗情画意。元稹的《会真诗》,王实甫的《西厢记》,汤显祖的《牡丹亭》,不是有点长就是有点难,我们还是来看看杜牧、晏几道和秦观笔下的艳情: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赠别》)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鹧鸪天》)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八六子》)

台湾琼瑶的言情小说《一帘幽梦》,书名就出自秦观这首词。只有男女之情,才会这么柔美,这么缠绵,这么刻骨铭心。

艳情其实就是“走私”的爱情,无意把它说得有多高尚,但不可否认这些诗词带给我们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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