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变奏曲

南妮

最早单位的年度体检，肺部检查是：X光透视。记得第一次接到医务室通知“你肺部片子有小阴影，要再去医院复查”时，拿电话的手微微发抖。迈向医务室的步子有点打颤。进得医务室，只见还有一位接到复查通知的女同事，也是一脸惊慌。惊慌碰着惊慌，倒也融合成一通咋咋呼呼，稳住局面，暗自镇定，各人拿了各人的片子走路。

CT检查，微小结节，属于慢性炎症。大惊吓变成小欢喜。以后年年肺部CT，年年练兵，练成了老运动员一样的沉稳。只看结节的数字演变，不动最好，略有升高也不怵，年龄上去了嘛。有朋友一天抽两包烟，各种劝阻各种故事都撂不倒他。他抽的时候我们逃开，烟雾缭绕中看他“我自岿然不动”的壮硕身躯，纷纷称奇。所谓人各有命。

或生来手脚冰冷，或身体内藏暗礁，每个生物体的基因与密码都暗自妖娆，不可捉摸。体检医生以常规来探寻非常规，难免犯疑。“我告诉她，这里的囊肿是天生的。”“我对医生说，我是单角子宫，你看到的阴影，是残缺而不是肿瘤。”在这么既害羞又骄傲地既节省了医生的时间，又阻止了医生的探究时，医生也如释重负。也有人喜欢不预告而既探测医生的水平，也探测“暗疾”是否消失。NO，它们不会消失。暗疾成就了我们，宿主永远可以有体面的微笑。

“有点毛病是好事。”我尊敬的一位前辈高人这么说。仔细琢磨，有着蛮深刻的哲学味道。“有点毛病”好在这个“毛”上。毛即小病，毛即可控。

去年懒了一下没去体检，今年去体检，一盏盏警示灯似乎是对懒惰的批评。复查虽然惊不着，但复查毕竟无幸福。胆固醇超标，甘油三酯超标，许是退休宴席吃得太多，还是少运动代谢水平降低？心内科医生也不解释数字的意味，开出了一张张检查单。“动脉稍毛糙”？年轻人的血管才是光滑的。但知道了毛糙是斑点的前奏。最后一项运动中心脏供血状况检查，犹疑不定。“查了又怎样呢？你胆子小呀。”家人说。

推进心脏康复室的门，满是器械。一扇玻璃门内，有中年男子躺在床上，双手连着电线，身下的垫子一鼓一鼓的。另一小间玻璃门内，穿白大褂的医生正严肃地对面前的病人说装支架什么的。

“我能不做吗？”手里举着预约好的单子，战战兢兢。

“要看到医生签字同意，才能退款。”

“一个流程要做几样东西啊？那人躺在床上，怪吓人的。”

“那是做心脏康复，你就一样！喏，骑上这自行车，双脚不断踩，车杆标有数字，你保持在55到65之间，我们在你运动极限中看心肺功能，先量血压，运动三分钟之后再量血压。”年轻和蔼的女医生把四五条电线粘在我身上，待我踩起轮子后，她开始在机屏前忙乎……“噢，那就是动态心电图呀！”“差不多。”

为自己先前的退却脸红。

身体的零件仿佛轮番做着年度主题。就好像你的朋友，隔三差五，也是轮番出场。

“既来之，则安之。”拿着结果“正常”单子的我，为从来没有骑过这样的自行车而新鲜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