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篮直面曾经的“伤疤”

2019年，一部由日本NHK电视台出品的纪录片《罗斯托夫的14秒钟》在体育圈内掀起了不小的波澜。片中通过多方面角度，在最大程度上复盘了2018年俄罗斯世界杯1/8决赛日本与比利时的最后14秒钟内，日本是如何被比利时完成绝杀。

五年后，兵败世界杯和亚运会的中国男篮为铭记失利的疼痛，参与到了央视节目《过去的夏天》的录制，包含八位球员、主帅乔尔杰维奇以及中国篮协主席直面镜头，阐述他们心中难以忘怀的2023年盛夏。

本版撰稿本报记者 薛思佳

胡明轩：差距全方位的

现效力广东男篮的胡明轩，是首位接受采访的球员，“那个夏天确实非常难忘。从集训再到出国拉练比赛，再到最后入选大名单去打世界杯和亚运会，对我来说是难忘的经历。结果和过程是不太舒服，但必须要去面对，不断向前看。”

对于胡明轩而言，这是他职业生涯首次踏上男篮世界杯的舞台。在与塞尔维亚、南苏丹以及波多黎各的交手期间，不仅让他看到了世界篮球的发展，更让他感受到了中国男篮与世界强队之间的差距，“当你感觉自己防到位，影响到对方，但对手依旧在你面前投进那些高难度进球的时候，确实让我感到比较惊讶。像现在来到CBA联赛的琼斯、沙约克，都是在距离三分线两到三步的地方投进，这种直观的感受会让你感觉到现代篮球每个人都需要具备一定的射程，并且不止是在三分线附近。”

让胡明轩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有他如今在联赛中的俱乐部队友沃特斯。在与中国男篮的比赛中，沃特斯与胡明轩直接对位，对手在球场两端的自如和从容，让后者颇为颇有感慨，“他的能力无需置疑。我觉得这个已经在比赛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了，他的比赛阅读能力、传球能力，体现出的自信以及硬解能力，我们和他们确实差距是非常大的，是全方位的差距。”

在采访中，胡明轩还提及了亚运会与菲律宾队的最后一攻，“暂停使所有人拉开空间。当时是布置了战术，但具体执行没有说谁来执行，依靠场上随机应变的处理和判断。这球如果投进了，可能又是另外一种说法。”

在世界杯和亚运会连续遭遇滑铁卢之后，中国男篮陷入了巨大的负面舆论风波。作为其中的一员，曾经经历过“网暴”的胡明轩在言谈间对此显得非常成熟，“每个人的性格和内心深处的想法不一样。一直以来我都是不断地促使自己去提高和进步。我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所以没有太多必要去回应，这都是人生的经历。这些会促使我变成更强大的自己。最开始会去想，也会影响到自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变成了一种共存和习惯，不会那么在意。”胡明轩坦言过去这个夏天的经历，会激励自己继续前行，“世界杯感受到的是差距，亚运会更多是可惜，会感觉辜负了大家对我们的期待。其实没有谁在那一刻不想去赢，我们会记住这种疼痛感。”

周琦：现在没有领袖

作为2019年和2023年世界杯的亲历者，周琦同样感触颇深。

在周琦看来，与四年前相比，这一次的世界杯之行所面对的困难更多，“整个球队换了主教练，还有人员的变化，大家磨合的时间，相对来说比较短。我们夏天的比赛也不是很多，所以我觉得，整体的状态其实是向下走的。”周琦表示球队在抵达赛区之后，整体的状态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理想，“其实很多年轻队员，他们是第一次到世界杯的舞台上。当你看到当打的NBA球员站在你面前，和他们每天一起吃饭，电视上不停播放他们其他场次的比赛，在那种环境下，会产生无形的压力，你能从每个人的面部表情或者身体状态上感觉出来。”

据周琦透露，中国男篮主帅乔尔杰维奇在欧洲拉练期间，就一直给队伍进行解压，“他其实很在意我们平时的状态，希望我们不要把神经绷得太紧。他可能不太能理解我们的压力。我们中国队在亚洲意味着什么，一个世界强队的主帅可能不太能体会到我们那种使命。”

首战塞尔维亚，中国男篮以63比105惨败给对手42分，“当时我们整体的状态可能只有三四分，一半都没有到。”周琦说道，“我觉得我们每一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没有达到很好，面上感觉大家都尽量地放松，我来这儿没有压力。哪怕教练都在跟我们说不要有压力，一场场打，但是那种感觉是没法装出来的。”

尽管有过多次征战国际大赛的经历，但周琦自身也同样因为紧张出现了技术动作变形的情况。在与南苏丹的比赛中，周琦出现了一次罚球三不沾，“当时整个神经，包括身体的紧张程度，到达了身体状态的一个顶点。其实罚完之后我也没想到，我觉得这种情况不可能，或者说很难在我身上发生。”

在世界杯末战与菲律宾队的第二节比赛中，周琦在完成一次篮下进攻中不慎受伤离场，“一下子就感觉腰完全撑不住了，有种楼塌了的感觉。”作为中国男篮不可或缺的一员，周琦坦言自己始终没有达到最好的竞技状态去迎接这次世界杯，“最后一个窗口期之前，我一直都保持着高强度的力量训练，但是有球训练会少一点。我也在回想整个夏天，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导致我腰部出现了伤病。我最后想出来的可能性就是在和中国香港的第二场比赛，我在抢篮板的时候摔到了地上，当时胯和腿一下子就木了。那时候我没太重视这个伤，我以为是硬伤，通过时间可以慢慢缓解，但其实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

因为腰部的伤势，周琦没有参加亚运会的比赛，但他在美国养伤期间，全程关注了中国男篮的每场比赛。对于球队在半决赛被菲律宾完成逆转的表现，周琦坦言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其实打菲律宾的那场比赛，我还真就没觉得会是这个结果。给我最直观的感受，还是整个球队的压力太大了。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个东西，它就是存在。不管是从心态，我没有办法去生气，因为我能感受到他们的那种压力。我也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会有一些无力感。”周琦说道，“我觉得对从事竞技体育的所有运动员来说，没有人不想去赢，又是在杭州，又是在国内。其实亚运会正常来说，哪怕对手有归化，我们不说必须赢球，但至少不会崩得不像样，但这次就打得相对来说不太好看。”

对于过去的夏天，周琦用了“既遗憾又伤心”来进行总结。曾经被外界视为下一位扛起中国男篮大旗的他，在连续两次冲击奥运会无果的情况下，坚定地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达到中国男篮之前每一任领袖的那种水平。”一字一句都是那么掷地有声，却又让人感到些许的无奈。

赵继伟：中国男篮的口碑和形象都不好

和周琦感同身受的，还有赵继伟，“我们没有一个绝对核心，这是必须要去面对的。”

2019年世界杯，中国男篮兵败家门口。时至今日，赵继伟也没有忘记当时的种种，“2019年，大家对于小组出线是势在必得的，整个氛围也很积极。当时的人员配备、年龄结构都很好，但确实第二场打波兰，给我们信心上的打击很大。那两天基本上没人说话，队伍的气氛非常压抑。在球场上战斗是需要激情和斗志的，但是生活中一直是低头丧气的状态。而这一次更多是无力感，感觉世界篮球发展很快。”情到深处，赵继伟潸然落泪，“其实四年一届大赛，大家都想证明一些什么。一个运动员能有几个四年？”

在无缘巴黎奥运会之后，中国男篮又迎来了家门口的杭州亚运会。因为周鹏伤缺的缘故，赵继伟成为新一任队长。“压力很大。世界杯结束之后给大家调整了几天，回来之后第一次开会，整个氛围特别不好，大家都很难在这么短时间内走出来，去准备下一个比赛。”

半决赛对阵菲律宾队，面对世界杯上刚刚打过的对手，中国男篮全队都抱着一种必胜的信念，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事与愿违，“我一直都没觉得过要输，直到我两罚不中。”在全场比赛还剩下1分40秒的情况下，中国男篮手握7分的领先优势，但博取犯规的赵继伟却罕见地出现了两罚不中的情况，“我一直在总结这个问题。我跟队友没聊过，跟家人聊过，体能没问题，比分也领先着，时间也还好，只能说不过硬。”

在输给菲律宾队之后，张镇麟在最后一攻的选择引发了外界的热议。对此，作为国家队和俱乐部的队友，赵继伟表示：“当时主教练强调最多的是杀伤。从我的观念来说，这球没什么太大问题。只是回过头看，会说为什么不进去扣篮，但从个人习惯来说，可能他这个投篮更有把握。这个东西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值得去热议的，他是最想把球投进的那个人。”

连续在国际大赛中惨痛的失利，让赵继伟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处于一个下滑的情况，“这个夏天过完之后，回家什么事都不想干，什么人也不想见，特别喜欢的篮球也不想看见，很沉痛。”据赵继伟透露，自己一度有过在本赛季CBA联赛休息的打算，“从联赛开始，我都还没有走出来。我觉得这几年，自己身体包括精神上的压力，确实有点吃不消，处于超负荷的状态。”

尽管中国男篮处于低谷，但经过过去一年的相处，赵继伟表示自己对后面年轻一批的球员依旧非常看好，“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经历了失利，看到了外面的篮球世界，这对他们内心的冲击是很大的。我觉得他们的天赋，以及训练中展现出的竞争意识还是不错的。”在赵继伟看来，面对如今信息传播迅速的互联网时代，如何去消化外界的声音，是一个球队核心和领袖必修的课程，“中国男篮的核心，能力上肯定要强于其他人。现阶段中国男篮的口碑和形象都不好，你需要敢于去承担责任，承受住压力，这个是年轻队员需要去面对的。”

在被问及如何去形容过去的夏天时，赵继伟淡然地说道，“对我来说有收获。”片刻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是痛苦更多。”